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螺獅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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螺獅粉

一走出酒樓, 霖鈴立刻問王燮:“這個駱衙內是什麽來頭?”

王燮道:“他是本地一個有名的官家子弟,名叫駱敬,如今在州學裏進學。他老爹駱聞是階州知州,一直在外地公幹也不管他, 是以他整日在這片拿班做勢, 吆五喝六的, 也沒人敢去招惹他。他旁邊那個男不男女不女的人叫裴聰, 是他的同學,整日裏只知道尋花問柳,在七柳縣裏無人不知的。”

“原來如此。”

朱勉在旁邊哼一聲道:“其實駱敬他爹也不是多大的官。他管的那個階州, 聽說轄下只有兩個縣, 加起來還沒有半個七柳縣大, 他就以為自己有多了不起了。”

霖鈴在心裏嘆口氣。人和人真的沒的比,同樣是官二代,子駿從來不用他的身份壓人, 即使對社會底層的人也保持一份應有的尊重。

甚至連蘇伯伯這種“中Yang”級別的大官,見了人也都是樂呵呵的。

所以說一個人的地位並不能決定他的品行。而當一個品行低劣的人有了地位,反而會給社會帶來災難。

霖鈴沈吟片刻, 對幾個學生說道:“你們平日也小心些, 不要與他發生沖突, 知道麽?”

“哦,”王燮幾個相互看看, 都出聲應答,只有子駿憋著不說話。

霖鈴心裏暗暗嘆氣,繼續沿著街市往前走。街上還是和他們來時一樣熱鬧, 各種鋪子叫賣聲不絕。

他們經過一家馬鋪時,霖鈴無意中朝那家鋪子門口刷馬的幾個人瞟了一眼, 卻意外發現了一個熟悉的身影——韓夕。

她一開始以為自己看錯了,揉揉眼睛再一瞧,果然是他。

霖鈴剛開始來書院時,完全分不清韓玉韓夕兄弟兩,但現t在時間長了也能分清了。

一是他們兩總是戴著不同顏色的幅巾,另外兄弟兩的氣質也完全不一樣。

此刻韓夕正穿著一件褐色短衣,蹲在地上費力地給一匹馬整理鬢毛。霖鈴朝他註視一會,一直沒上前喊他的名字。

其他幾個人也都發現了韓夕。霖鈴猶豫片刻,還是決定不要打擾他,便對王燮他們說:“我們走吧。”

等走遠後,霖鈴找王燮閑聊,問他知不知道韓夕是不是經常在外幹零活掙錢。

王燮道:“他一向如此,什麽刷馬,修木桶,擦鞋,碼頭上搬貨,有什麽就做什麽。”

霖鈴有點奇怪,因為韓玉看上去不像是個缺錢的。她問王燮:“他們家裏很窮嗎?”

王燮道:“不算窮也不算富裕。韓夕他老爹原來中了進士,但赴任不到一年就因病去世了,因此家裏少了一個支柱,但朝中給他家發了一筆撫恤錢。他母親平日也做些針指賺錢,過日子是沒有問題。”

“那為什麽韓夕要這麽賣力做零活掙錢呢?”

“這個我就不知了。”

霖鈴在心中默默感嘆。韓夕是韓玉的親哥哥,而且和韓玉長得很像,但是兄弟兩的性格完全是南轅北轍。

很明顯,韓玉還像個孩子,但韓夕已經比較成熟了,也有了挑起家庭責任的覺悟。所以人與人之間差別實在是太大,就算是一個媽生的也不例外。

霖鈴和學生們邊聊天邊走路,不久又回到了書院門口。

王燮幾個人回身向霖鈴告別,一個個表情都不大開心。

霖鈴今天心裏也有些不痛快,本來打算好好吃一頓的,又被冒出來的駱衙內給攪黃了,搞得他們吃酒也沒心情,自己肚子也沒吃飽,估計子駿王燮他們也一樣。

她靈機一動對學生們道:“你們吃飽了沒?想不想再吃點?到我宅子裏去,我再給你們弄點吃的。”

王燮朱勉一聽立刻歡呼雀躍,非常坦然地表示確實沒吃飽。

霖鈴憋著笑說:“走吧走吧。”

她剛要轉身,子駿忽然對她施一禮,淡淡說道:“先生,我已經吃飽了,就不去了。”

霖鈴楞了一下。剛才在蓮香樓她看得很清楚,子駿明明是動筷最少的那個,怎麽可能已經吃飽了?

她又看看子駿的臉。只見對方垂著眼睛,臉上跟刮了一層漿糊似的。

霖鈴頓時反應過來,敢情這大哥還在跟自己慪氣呢。

霖鈴心中啞然失笑,上前一步對子駿說:“子駿,你是不是還在埋怨我,怪我不讓常安教訓那個駱衙內,反而讓他向駱敬賠禮道歉?”

子駿一下被她戳破心事,表情肉眼可見地不自然起來。

霖鈴微微一笑,說道:“子駿,其實我和你一樣很討厭那個駱衙內,恨不得讓常安好好把他教訓一頓。但是我們再怎麽教訓他,橫豎也不過是把他手下的人打一頓,又不能把駱敬送進牢獄,或是把他趕出七柳鎮。

既然我們沒能力將他一擊擊垮,又和他結下梁子,你想,以駱衙內的脾性,他會和我們善罷甘休嗎?如果他找我們報覆,我們是理還是不理他呢?

更重要的是,駱敬如果奈何不了你我,轉頭一定會找更弱小的人發洩脾氣。到時候倒黴的誰?不是你也不是我,而是趙掌櫃與巧兒父女。到時你有常安護著你,巧兒有誰護著她呢?我今日這麽做,表面是向他屈服,其實是各退一步,求的是個井水不犯河水。到時候不僅我們少個麻煩,巧兒和趙掌櫃也能多條生路。”

子駿聽完這番話,心中轟然震動。他剛才一路上想的都是自己的委屈,覺得霖鈴膽小怕事,對於霖鈴說的這些,他完完全全沒有想到。

此時此刻,他內心有種幡然醒悟的感覺。與此同時,一種深深的愧疚也從他心底升起。

他上前半步,對霖鈴深深揖道:“先生,方才是我太狹隘了。”

霖鈴趕緊把他扶起來,看著他的眼睛說:“子駿,我完全能理解你。其實你做的也沒錯,對於駱敬這種人,給他點教訓是應該的,但還是要有個度,畢竟他也沒做什麽殺人放火的事。如果能退一步海闊天空,那不是比魚死網破更好?”

子駿盯著霖鈴,眼睛裏寫滿內疚。霖鈴心裏一動,笑著對他說:“其實今日我見到駱敬,才知道我有多幸運。子駿,幸好我的學生是你,而不是他。”

子駿的眼神一顫,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頭。

霖鈴看著他額前的頭發,一瞬間有種心馳神搖的感覺,就好像過山車突然俯沖的那一秒。

不過這種感覺只是一晃而過。她趕緊定定神,問子駿道:“現在你肚子餓了麽?”

子駿點點頭,又笑了。他自己也覺得不好意思。

誤會解除,霖鈴覺得一身輕松,心情也說不出的暢快。她帶著一群學生回到鵝毛齋,肉圓聽到動靜跑到門口來迎接她,一看來這麽多人,又嚇得逃回裏屋去了。

霖鈴讓常安和朱勉幫忙把一張書桌擡到主屋中央當飯桌,然後對幾個學生說道:“你們先坐一會,我們廚房給你們弄吃的。”

她其實不大會做菜,但是剛才在路上就已經想好了——今天她要給學生們獻上自己最愛的美食...登登登...

螺獅粉!!!

上次霖鈴從現代穿回來的時候,在箱子裏塞了十幾包螺獅粉。她拿了幾包出來,倒在鍋裏一起煮好,又煎了六個荷包蛋,然後端著一大鍋螺獅粉往主廳走去。

她還沒走到主屋時,王燮已經隱隱約約聞到了一股奇怪的味道。他吸吸鼻子問子駿:“子駿,你有沒有聞到一股臭味?”

子駿早就聞到了,但說不出是什麽味道,只是一個勁皺眉頭。

朱勉也吸著鼻子道:“什麽東西這麽臭?哎呀,哎呀救命啊....”

當霖鈴端著一鍋螺獅粉笑容滿面地出現在主廳時,她就看見自己的幾個學生紛紛抱頭鼠竄,喊著救命逃到屋外。

霖鈴又好氣又好笑,對屋外幾個人叫道:“你們幹什麽啊!進來呀,這個很美味的,我不騙你們,你們吃一口就知道了。”

她叫了半天,外面幾個人舒頭探腦的,就是不肯進來。霖鈴沒法子只能以身作則,親自低下頭吃了幾口。

“好好吃啊,好香,唔,好香,吸溜吸溜,真的好好吃。文召,子駿你們快進來,否則我全吃光了。”

她引誘了半天,終於朱勉和王燮兩個猶猶豫豫地走了進來。朱勉苦著臉捏著鼻子,視死如歸似的撩起一根螺獅粉吃了一口。王燮立刻問他:“如何?”

朱勉把螺獅粉放在嘴裏嚼了嚼,竟然覺得味道還不錯。

他顧不上回答,又撩起幾根螺獅粉吃起來。王燮一看也心動了,開始和霖鈴一起吸溜粉。

三人你一口我一口,再時不時吃口荷包蛋,表情越來越愉快。外面常安和左廷看見王燮吃得這麽香,也都猶猶豫豫地坐下來,開始品嘗起這道奇怪的吃食。

到最後只有子駿一個人站在外面不肯進來。霖鈴見螺獅粉都快被吃完了,忍不住對幾個人說:“你們別吃這麽快,子駿還沒吃呢。”

王燮別回頭看看子駿,喊道:“子駿快點進來!再不進來就沒了。”

子駿在外面說道:“我不吃了,你們吃吧。”

霖鈴聽了搖搖頭,幹脆走出屋子,拉著子駿的手臂強行把他拖進來。子駿還不肯進來,霖鈴無奈道:“你進來吃一口,吃一口你覺得不好吃再出去行不行?給我一個面子。”

子駿沒有辦法,只能苦著臉被按到桌子邊上。王燮笑嘻嘻地夾起一根螺獅粉送到他嘴邊,笑道:“衙內快張嘴。”

子駿跟趕鴨子上架似的,屏著呼吸吃了一小口。

“如何,好不好吃?”霖鈴期待地看著他。

子駿舔舔嘴唇沒說話。霖鈴趕緊給他盛好一小碗粉,跟老母親似的哄著他又吃了幾口。

螺獅粉就是這樣一種神奇的食物,它的氣味有多膈應人,味道就有多招人喜歡,就像個帥氣的海王一樣,讓人又愛又恨。

朱勉一邊吃一邊皺眉頭,對王燮說道:“我感覺自己正在茅坑裏吃東西。”

王燮道:“我感覺自己正在吃茅坑。”

子駿聽不下去,對二人道:“你們別說了,再說我都吃不下去了。”

霖鈴在旁笑道:“你們不懂,螺獅粉就是越臭越好吃。平日我買螺獅粉都得聞一下,不臭的我都不買呢。”

王燮和朱勉對望一眼,心說原來先生還有這個癖好...

**

吃到一半t時,朱勉覺得肚子有點痛,就對霖鈴說道:“先生,我內急。”

霖鈴道:“茅廁在裏屋後側,你自己去。”

朱勉連忙往裏屋方向跑,找到茅廁後解決完,然後再往回走。

他穿過第二進的天井時,忽然看見那裏有根竹竿,上面晾著些衣服頭巾之類的東西,其中還有一件白色的薄薄的衣服,貌似是女子的抹胸。

朱勉一開始以為自己看錯了,憋不住好奇心走到跟前看,果然是抹胸,和他小時候看見娘在家裏穿的一模一樣。

他不由得有點面紅耳赤,趕緊朝四周看看。確定周圍沒有人後,他才踮著腳溜回主廳,裝作什麽也沒看見。

吃完螺獅粉,霖鈴送學生們走到路口。幾個人薅完這麽大一鍋螺獅粉,每個人嘴巴裏都是一股臭味,雖然霖鈴給他們喝了香茶,但多少還留著些味道。不過既然大家都這樣,彼此之間倒也不嫌棄。

等他們走出一段路,朱勉忽然湊到王燮身邊神秘兮兮地說:“你猜剛剛我在先生天井裏發現了什麽?”

王燮和子駿一起問:“什麽?”

朱勉壓低聲音道:“是一件女子穿的抹胸。”

子駿皺皺眉頭,說道:“你會不會看錯了?”

“不會看錯!”朱勉信誓旦旦地說:“我小時候見我娘穿過,肯定是抹胸。”

子駿不說話。王燮笑著說道:“這也沒什麽。先生只要是個正常男人,總是需要婦人的。《易經》裏怎麽說來著?一陰一陽之謂道。只是不知那女子是什麽模樣?”

朱勉搖頭道:“我從未見過。唉,先生對我們太好了,平日裏總想著我們,還請我們吃酒,倒把他自己的事給耽誤了。”

子駿在旁邊聽得莫名有些煩躁,便說道:“這些事無憑無據的,我們還是不要議論了。”

朱勉聽子駿的聲音有些嚴肅,嚇得和王燮交換一個眼神,趕緊閉上嘴巴不說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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